第32章：最怕空气突然安静

　　“来老林，先尝尝这碗面垫吧垫吧，我跟她妈急得啊，嘴上起泡！可她倒好，回回就一句话：爸，妈，我的事你们别操心，这丫头，就是倔！跟我当年爬电杆一样，认准了道儿，八头牛都拉不回来！”
　　他端起两小碗面，气呼呼地往外走，
　　“吃饭吃饭！提她就来气！”
　　林镇海赶紧帮着把面端到小方桌上。两人坐下，苦笑一声。
　　“丁兄啊，你这…唉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。你以为我就好过？”
　　“哦？”
　　丁建国来了精神，吸溜了一口面条，烫得首咧嘴。
　　“嘶…哈…你家闺女咋了？我记得你说在…在仗剑天涯？多潇洒！”
　　“潇洒个屁，省心是一点不省心！”
　　林镇海也叹了口气，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。
　　“二十好几了！天天玩的影子都没见着一个！”
　　“为啥？眼光也高？”
　　丁建国瞪大眼睛。
　　“高？你猜猜她和谁到处玩？那个妖女！”
　　林镇海也难得地跟着吐槽起来。
　　“你说咱们这当爹的图啥？不就图她们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，将来咱们蹬腿儿闭眼了，她们也有人照应？可她们倒好，一个个主意大得很！”
　　“道理比咱们懂得还多！…咱们那会儿，组织介绍，见几面，觉得人靠谱，不也就成了？日子不也过得挺好？”
　　林镇海心里暗想：那咱们好像不是同一个样子的。
　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，对着热腾腾的面碗，把各自闺女的“不争气”狠狠数落了一通。
　　说到激动处，筷子在碗里戳得当当响。可奇怪的是，这番互相吐槽下来，在自家闺女前的那股子憋闷气儿反而散了不少。
　　丁建国把最后一口汤喝完，满足地“哈”了一声，抹了抹嘴，看着同样放下碗的林镇海。
　　“这个点我闺女应该快到了，我赶紧去再整俩菜，等会儿再吃一顿。”
　　“爸！我回来了！”
　　“你瞧瞧，说曹操曹操到。”
　　林镇海总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。
　　丁建国一开门，林惊雪就冲进门来环视西周，看到林镇海后猛然扑上来。
　　“爹！”
　　“惊雪！爹让你担心了吧，我和你娘没事，那李凰羽…”
　　林镇海刚被自家闺女扑了个满怀，那份喜悦还没升腾起来，就被门口那声清脆的“爸”彻底劈散了。
　　他僵硬地转过头，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口亭亭玉立、手里还提着一箱牛奶的丁灵灵——那张脸，那气质，不正是他口中那个妖女吗？！
　　丁建国/林镇海：？
　　合着刚才骂的…是对方的女儿？
　　客厅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外机在隔壁楼吵架。
　　“轰！”
　　两个老父亲的脑子里同时炸开了锅。
　　刚才在厨房门口，在餐桌上，他们互相吐槽、同仇敌忾、唾沫横飞地数落着自家闺女如何叛逆不省心……
　　回旋镖来的也太快了。
　　丁建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，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　　他刚才骂得最凶的那个妖女，竟然就是亲闺女丁灵灵？！而他热情招待、同病相怜的老伙计林镇海，就是那个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妖女的父亲？！
　　林镇海更是觉得天旋地转。他刚才还跟着丁建国一起痛斥那个妖女，字字句句都在骂丁灵灵，甚至还在丁建国面前附和，说自家闺女也被妖女迷了心窍……
　　他刚才那些话，岂不是当着人家父亲的面，把人家闺女骂得体无完肤？
　　一股浓烈的带着焦糊味的油烟从厨房里猛地窜了出来，弥漫在小小的客厅里。
　　“哎呀！菜！”
　　丁建国和林镇海被这焦味一激，总算找回了点神智，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就要往厨房冲。
　　“爹/爸！”
　　丁灵灵和林惊雪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。
　　丁建国猛地刹住脚步，僵硬地转过身。
　　林镇海也下意识地站首了身体。
　　TMD太尴尬了。
　　极致的尴尬像一张无形的、湿冷的毯子，严严实实地裹住了每一个人。
　　丁灵灵感觉空气黏糊糊的，沉得压胸口，她那个平时叭叭叭能说一宿的嘴，此刻像被强力胶粘住了。
　　“那个…”
　　丁灵灵实在有点扛不住了，嗓子眼儿挤出一句，声音干得像砂纸摩擦。
　　“…吃点饭呗？”
　　她胳膊肘捅了下旁边的林惊雪，
　　“俺俩饿了…”
　　＊＊＊　　＊＊＊　　＊＊＊
　　厨房里，隐约传来两个老登压低的声音：“…俩孩子感情是真好哈，像亲姐妹似的…”
　　“嗯，是挺好。女娃嘛，有个贴心朋友不容易…”
　　一阵微妙的沉默。
　　油烟机轰隆隆地响着，试图掩盖两个老父亲灵魂深处的轰鸣。
　　丁建国手忙脚乱地抢救那锅差点糊穿地心的青菜，铲子刮得锅底吱哇乱叫。
　　“老林…刚才…那啥…”
　　丁建国压低声音，脸快埋进锅里了，
　　“你说那妖女…是…是灵灵啊？”
　　林镇海正拿水瓢冲洗一个根本不需要洗的碗，水流哗哗地冲，掩饰他同样颤抖的手。
　　“你…你不也骂得挺欢？合着那妖女是我闺女？！”
　　他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。
　　“我说丁兄，你骂自己闺女妖女的时候，心不痛吗？”
　　“我哪知道是我闺女啊！”
　　丁建国扯出个比哭难看的笑，心虚地瞄了眼客厅方向。
　　“你不也骂得挺顺口？跟妖女到处玩？喏，那妖女现在就在客厅提溜着牛奶呢！”
　　林镇海：“……”
　　他感觉脸上被无形的巴掌扇得啪啪响。
　　刚才跟着丁建国一起“同仇敌忾”的豪迈劲儿，此刻全化作了扎心的回旋镖，镖镖致命。
　　他刚才骂得有多爽快，现在就有多想把刚才的自己嘴巴缝上。
　　沉默。只有油烟机的轰鸣和锅铲的刮擦声。
　　半晌，丁建国深吸一口气，让林镇海感觉他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悲壮。
　　“老林…这饭…还吃得下去吗？”
　　“吃！必须吃！”
　　林镇海咬牙。
　　“不吃更显得心虚！就当…就当刚才放了个屁！风一吹就散了！”
　　他试图说服自己，也说服丁建国。
　　“对对对！屁！就当刚才说的话都是屁！”
　　丁建国找到了理论支持，精神稍微振作了一点，开始用力翻炒那盘己经有点蔫吧的青菜，仿佛要把所有的尴尬都炒碎。